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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雲泥 十四 所謂“十惡”,便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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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十惡”, 便是最重的十種罪行,若犯此罪行著,即使有勳貴身份, 也不得獲得減免優待。

而殷尚學所犯,奸淫其姑表親妹的罪行, 便是“十惡”之中的“內亂”, 不僅無法減免, 估計在這種用了強制手段,又導致受害者自盡的情況下,還能定個絞刑……

殷尚學看著曲昭雪那副胸有成竹的神情, 徹底慌了,急忙抓住了羅岱英的手臂,道:“羅訟師,怎會如此?你不是說殷某無需坐牢的嗎……”

羅岱英一臉憤恨地望著曲昭雪,眼神中似是要噴出怒火一般。

這曲昭雪先隱藏自己的真正想要呈上的證據,讓他誤以為,她只是想以奸淫之罪指認殷尚學,待列出種種證據圓上了證據鏈,讓殷尚學不得不認下之後, 再將死者的真實身份揭露出來,好壓得殷尚學無法翻身……

確實是個厲害角色……

羅岱英雙手垂在身側, 手指捏得咯咯作響,面對殷尚學焦急的質問也沈默不語, 看向曲昭雪的目光十分不善, 幾乎要將她生吞活剝似的。

顧沈淵註意到了羅岱英的神情,緊緊蹙著眉往前走了幾步,擋在了羅岱英與曲昭雪之間, 道:“白正卿,此案既已水落石出,不如便將殷世子收押,待定案之後再對其罪行做具體定奪?”

白汝文本還楞在那裏,聽顧沈淵這般說才如夢方醒,點了點頭,便一拍驚堂木,差人將殷尚學帶進牢房中。

殷尚學怎會乖乖聽從,身子抖了抖,一邊罵著“毒婦”,一邊向曲昭雪沖過去,曲昭雪一驚,下意識往後閃避,沒想到那殷尚學卻被眼疾手快的顧沈淵一把抓住了胳膊。

“殷世子慎重些,如今已經身犯重罪了,可莫要罪上加罪……”

顧沈淵神色破冷,漠然的神色定定地望著殷尚學,讓殷尚學脊背登時一陣寒涼,整個人立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大理寺護衛前來將他帶走時,還神色怔楞著。

根本不知該向誰求助了。

而白汝文與羅岱英對視片刻,臉色都難看得很。

收了這麽些財物,卻把事情辦砸了。

只怕勇國公不會放過他們了。

……

七日後皇城的大殿中,白汝文手中戰戰兢兢地捧著案卷,聲音洪亮卻發著顫,讀完了判詞,將整張臉藏在了寬大的官袍衣袖當中,不敢看龍椅上的聖人。

聖人看起來似是比以前疲憊了些,緊閉著雙目,緊鎖著眉頭,緩緩道:“完了?”

白汝文身子一顫,便道:“啟稟陛下,臣念完了。”

白汝文右側立著面無表情的顧沈淵,左側是勇國公跪在那裏不敢擡頭,只喊道;“陛下,請陛下開恩啊!”

聖人緩緩睜開雙目,身子往前傾了傾,轉頭看向身旁立著的王叢,道:“朕年紀大了,沒聽清楚,白正卿方才說,此案的受害者是周致遠的孫女?”

王叢弓著身子,輕輕地應了一聲,道:“正是,可憐的小姑娘,花兒一般的年紀,就這麽香消玉殞了……”

隨著王從的一聲嘆息,勇國公似是看到了些希望,擡頭滿懷希冀地看向聖人,剛要出聲,便見龍椅上飛來了一個茶杯,摔在了他的身邊……

“他殷尚學好大的膽子!”

聖人的怒火登時沒來由地被點燃,搭在龍頭扶手上的那只幹枯的手抖得厲害,道:“殷忠,你還好意思讓朕開恩!”

殷忠一楞,戰戰兢兢地垂下頭去,不知道聖人這股脾氣是從何而來。

明明之前泰興侯府與良國公府勾結犯案時,聖人還多有袒護的,怎麽一到自己就成了這副模樣。

顧沈淵也有些驚訝,他本來準備好了說辭讓聖人在聽完覆奏之後能應下對於殷尚學的死刑,沒想到聖人竟然發下這通怒火。

難道真是因為死者是周家的孫女?

顧沈淵心往下一沈,不禁在想,人年紀大了,是不是真的會心軟許多……

還會悔過……

顧沈淵緩緩擡眸看向龍椅之上的聖人,只見他深深地沈下一口氣,揮了揮手,道:“絞了吧,明日行刑前不必來煩朕了,勇國公殷忠閉門思過三個月,金吾衛暫由千牛衛接手吧……”

顧沈淵長舒了一口氣,而勇國公則登時癱坐在地上,直呼“陛下開恩”,白汝文身子抖了抖,根本不敢看向殷忠,將手伸向衣袖當中,遲疑了片刻,又取出了一本奏折。

聖人根本不欲理睬殷忠,王叢見狀便高呼護衛進殿,將殷忠帶了出去,待殷忠終於被拖出了大殿,白汝文才敢直接跪在上,高呼道:“陛下,臣還有要事上奏!”

聖人倚在龍椅之上,手指輕輕捏著眉心,道:“說吧。”

白汝文將方才取出來的那份奏折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頭頂,身子微微有些發抖,高聲道:“臣年事已高,家中老父病重,特此辭官,請陛下允準……”

顧沈淵緊蹙著雙眉,轉頭看向他。

看來他是真的怕了,既怕勇國公會與他破罐破摔,又怕自己受賄之事被揭露,索性先行辭官回家。

等回老家之後,這天高皇帝遠的,報個假喪也無人知曉……

聖人聞言猛然睜開雙目,冷冷地望著他,輕聲道:“好啊,你若是想要辭官,那朕便準了,你那大理寺卿的位子,就讓沈淵來做吧……”

顧沈淵微微擡眸看向聖人,輕輕眨了眨雙目,壓下心裏的驚訝,緩緩跪地,道:“陛下,臣才疏學淺,恐難當重任……”

“朕說你當得起,你便當得起……”

聖人看起來神色似有些不耐,話畢後便看向王叢,道:“傳令擬旨吧,朕有些乏了,再去歇歇……”

王叢輕聲應下,先扶起聖人,喊了聲“陛下起駕”,便往內殿當中走去,只留顧沈淵與白汝文二人在大殿之中跪安……

而聖人坐在內殿當中的床榻之上,由著王叢給他褪下鞋子,看起來神色仍然十分凝重,默了一瞬,道:“王叢,你讓皇後賞些東西給周致遠還活著的那個孫女吧……”

王叢動作一頓,便將鞋子放在一旁,仍跪在地上,仰頭看著聖人,輕聲道:“老奴知曉了,陛下安心歇會吧。”

聖人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疲憊,似是比前幾日又蒼老了些,緩緩躺下後,眼皮沈沈地垂下,將被子在身上裹緊,喃喃道:“那就好……”

“希望這一覺,他們別再來找朕了。”

……

今日一片好氣象,長安城中一派萬人空巷之景,幾乎所有人都擠到了刑場,要圍觀勇國公世子的絞刑……

長安城中,已經十五年沒有處死過勳貴了……

殷尚學身穿臟兮兮的囚服,神色木然地立在絞刑架下,臉頰上看起來濕濕的,緩緩擡眸看向行刑官顧沈淵,只見他一身絳紫官服耀眼的很,在太陽底下泛起的光芒險些刺瞎了他的雙目。

他當真要死了嗎……

父親沒來陪他,母親也沒有出現,他竟要孤零零赴死了嗎……

就因為他睡的那個娘子,陰差陽錯竟是她的表妹……

顧沈淵擡頭看了一眼天色,緩緩站起身子,手執行刑令往底下一頭,高聲道了句“行刑”,只見劊子手便將他綁縛起來,頭被蒙住,腳下一空,整個人顫顫巍巍的掙紮了半晌。

便一動不動了……

百姓中發出了一聲聲歡呼,曲昭雪立在了一個蔭蔽的巷子裏望著這一切,只覺得胸腔之中狂跳不止。

她果真做到了嗎……

現代的她讀古代律法時,總覺得“內亂”這一條刑律荒唐得很,世人皆平等,竟然還有這般不同……

可是如今,她卻要多謝這條刑律的存在,才能讓真正有罪之人免了特權,最終將他繩之以法。

曲昭雪不禁覺得唏噓不已……

曲昭雪微微轉頭,便見另一個巷口當中立著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那男子右臂拄著拐杖,臉上淤青未消,正望著行刑臺上殷尚學的屍體,似是落下了兩行熱淚。

那人正是江問菩……

曲昭雪抿了抿唇,心中糾結了半晌,才決定還是不上前寒暄了,誰知江問菩卻註意到了她,那雙晶亮的雙眸輕輕眨了眨,唇角勾勒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向她鄭重地頷首致謝。

曲昭雪楞了個神的功夫,他便由著小廝攙扶著離去了……

曲昭雪想了想還是決定尊重他,並未追上去詢問,拍了拍身邊的青苗的肩膀,沖她笑了笑。

聽青苗說,昨日宮中皇後的內侍突然前往雲想樓,賞了青苗一座宅子和好些珠寶銀錢,並對她好生安慰了一番,讓她以後再遇到困難便去求助,讓青苗覺得受寵若驚。

曲昭雪愈來愈覺得當年周致遠被罷官又死在流放路上之事並不簡單,才能讓聖人並未直接準了殷尚學的絞刑,皇後娘娘又差人賞賜青苗並予以安慰。

曲昭雪嘆息了一聲,這幾日父親正在為了她做訟師之事生她的氣呢,她還沒來得及問父親十五年前之事……

此時曲昭雪突然感覺有道目光正投向自己,循著這目光望去,正好看到了立在行刑臺上的顧沈淵。

曲昭雪身子一凜,總覺得他越來越不對了……

尤其是對自己的態度……

曲昭雪來不及細想,下意識便想逃跑,跟青苗說了一聲便帶著落英想要離去,沒想到剛走到巷子口,便見媚棠正沒骨頭似的倚靠在墻邊,正定定地望著她。

此案結束之後,曲昭雪還曾經去尋過媚棠,想將案件的結果告訴她,還有疑問要問她,誰知落梅娘子卻說,媚棠在外治病呢,誰人也不知她在何處……

今日她竟主動出現在她面前了……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媚棠還是那般魅惑的笑容,如狐貍似的眼睛勾著她,曲昭雪輕輕笑了笑,道:“聽落梅娘子說你病了,我還頗為擔憂,如今看你這般狀態,我便知道我是白擔心了……”

媚棠撲哧一笑,拉著她的胳膊,道:“找個地方聊聊吧……”也不等她拒絕,便拉著她走到了一家茶館,吩咐店小二找了一間廂房,進去之後上了二樓,在一間聽別致的房中落座。

曲昭雪看著媚棠嫻熟的泡茶動作,道;“所以你到底是得了什麽病,這麽幾日才好?”

“我哪裏有什麽病,不過是用來騙你們的罷了……”媚棠頗為不以為然,道,“不然你們肯定來煩我,要我去作證,我才沒那麽傻呢。”

曲昭雪註意到這時她自稱不再用“奴”了,便試探道;“你是以後不再做這行了?”

媚棠聞言擡眸看向她,狡黠地挑了挑眉,道:“這你都看出來了?”

曲昭雪抿唇笑笑,道:“挺好的,為你高興,不過你竟能夠脫了奴籍?”

媚棠並未言語,將茶葉分成三撮繼續沖泡,將茶杯往她們二人面前推了推,道了一聲“請用”,接著便自己先飲了一杯。

而曲昭雪聞著這一小杯茶香四溢,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便舉起茶杯飲了一口,忍不住讚了一聲“好茶”,落英飲下後也是讚不絕口。

媚棠笑笑,又坐了一小壺水,而曲昭雪看著她的動作,緩緩瞇起了雙目,往前湊了湊,終於問出了縈繞在她心頭許久的問題,在她耳邊輕聲道:“在你背後的那人,是誰?”

媚棠動作一頓,緩緩放下茶壺,擡頭定定地望著曲昭雪,道:“你這是何意?”

“你說,為何案發當夜在落梅娘子處的江問菩,會知曉青荷正與殷尚學在一起的呢?”

曲昭雪定定地望著她,在她眼眸之中看到了一絲慌亂,並未放過她,道:“這人指使你挑起二人矛盾,又讓你設法推動案件進展,如今還為你脫了賤籍,究竟是誰?”

媚棠緊繃的身子松了松,輕巧地勾了勾唇,道:“曲娘子,你著實聰明,只是有的時候想得太多,反而就不那麽聰明了……”

曲昭雪雙目緊緊盯著她,道:“如今我是恭敬地問你,若是你執意不說,我便只好報官,與刑獄官好生說說此事了。”

媚棠笑了,笑了好幾聲,道:“你瞧你這眼底的烏青,就是想得太多才會這樣,都不如以前美了……”接著用她那衣袖在她們面前一甩,曲昭雪登時感覺一陣眩暈,與身邊的落英一同倒在了地上,誰知那媚棠竟然飛速到了她身旁,托住了她的脖頸,將她的頭緩緩放在地上,在她耳邊悄聲道:

“你太累了,是該好生休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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